花下走

Note:时间线大概是在本能寺之后明治维新之前,土方和茶茶还没来。


冲田进门时带来一股寒冷空气。织田信长瘫在沙发上吸吸鼻子,总觉得这清冽的风里有点西瓜的香味,她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
“你觉不觉得冷风闻起来像西瓜?”
“什么?”冲田在门口小心翼翼换鞋,没听清她吐字不清的低语,转头再问时,她又摇头不说了。
冲田不管她,兴冲冲走过来,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坐垫:“我跟你说,刚才我路过庭院时,那棵树上的枯花掉下来落到我头上,吓了我一跳!”
“然后呢?”
“我拔刀把那朵花斩碎了。”
“噗嗤——”她笑了起来。冲田奇怪地看着她,好像不明白堂堂新选组一番队队长被一朵枯花吓到还要挥刀将其斩碎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可笑。她笑得停不下来,冲田先是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她仍不作解释,终于放弃了探究,自顾自向后一靠,头倚在她的腿上,闭起了双眼。
她好不容易止住笑,一边剧烈喘息一边抹眼泪,渐渐平静时低头去看腿上的人:睫毛静静地落在眼窝上,像鸽子安睡在巢里。

“你饿不饿呀?要不要吃蛋糕?”
睫毛立刻就像蝴蝶似地颤动了两下,随即露出一双烟雾一样的灰色眼睛。冲田好像一直喜欢甜食,刚到迦勒底时,藤丸送她一盒蛋糕,她一个晚上就吃光了,还评价说“比豆平糖还好吃!”。随后就对这玩意儿情有独钟,每次卫宫烤蛋糕,她都是最热情试吃的那批人之一。
“好啊!是御主送的吗?”
“你怎么知道?”
“前天帮了御主好大一个忙呢!说了要请我吃蛋糕。”
说着就很快乐地一咕噜站起身,向着小冰箱奔去了。
织田信长在背后看着她。樱色发梢在一截粉腻的后颈上拂动,青色羽织下的袜子被她一回来就喊着热脱掉了,露出莹白的小腿和形状优美的脚踝,她总是病弱的样子,但真正高兴的时候,又带着一股小孩子才有的生气勃勃。

蛋糕被拿到了茶几上,织田信长摁亮了电视屏幕。这是另一件冲田很喜欢的东西。虽然她们都明白原理,但是亲眼看着那些小人在屏幕反射的光里说话走动,她总是特别感兴趣,常常盯着那些小人,眼睛都不转动一下。
她们一起边吃蛋糕边看电视,选的节目是一个采访,穿黑色盔甲的女人冷冰冰地回答着问题:“比起汉堡,当然是炸鸡更好吃。”
冲田小心翼翼盛了一勺慕斯喂进嘴里:“要我说,都不好吃。”
织田信长从背后用膝盖顶了一下她的腰:“要你说蛋糕最好吃。”
冲田回头扫了她一眼,笑眯眯地,看起来很满足:“当然啦。”

有人轻轻敲了敲她们房间的门。
“谁呀?”
这个时候冲田是绝对不会起身的,她平时虽然总是弱不禁风的样子,其实并不是能坐得下来的性格,但在惬意享受蛋糕的时候又另当别论了。织田信长只好嘟哝着从沙发里艰难地爬起来,打开门一看,藤丸微笑着看着她:“今天周二啦。”
哦,该刷周回了。

等到织田信长把冲田从她舒舒服服的小窝里挖出来时,其他人陆陆续续都到齐了,聚集在她们房间的门口。但因为藤丸的房间才是离修炼场最近的地方,一般都是她来通知了之后到她的房间门口集合的,今天怎么都到这边来了呢?
织田信长扫了一眼:源赖光拉着御主在说些什么,一头丰茂的长发袅袅婷婷垂落背后;阿拉什背着弓在后面,正含笑注视着众人;然后——咦,孔明呢?
她还没开口,冲田已经问出声:“孔明呢?”
藤丸神神秘秘地领着她们往右转:“他今天休息。”
“啊?他怎么了?太累了?”
“也不是。不过,也该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啦。”

一行人站在了达芬奇工坊门口,冲田皱皱眉,不久前她才从这个奸商那里斥巨资点了技能,看来那次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还没消失,现在一看到达芬奇就没好气。
但达芬奇看到她们却眼睛发亮:“欢迎光临!各位来干什么呢?是要升级吗?强化技能吗?圣杯转临吗?宝具——啊,御主。”
藤丸从后面现身,打断了她兴奋的招呼,递给她一个小盒子,语气里含着期待和急切:“我来拿那个。”
达芬奇接过盒子,笑容仍然不变:“好啦,好啦,马上给你。”
说着她转身进了工坊深处,大家交换了一个好奇的眼神,没多一会儿她就出来了,捧着三张小小的卡片。卡片虽然小,但流光溢彩、熠熠生辉,一拿出来,就晃花了众人的眼睛。
“哎呀,这是宝石翁吧?”冲田率先开口,好奇地打量起来。
达芬奇把卡片交到藤丸手上:“终于满破了三张,孔明可以多休息一下了。”
藤丸点点头:“嗯!以后修炼场就不用带他了。”

一行人离开了达芬奇工坊,三张卡片从藤丸手里依次传到了众人手上,大家挨个端详了一阵,都觉得很高兴。
冲田问:“御主,你怎么攒出来这么多的啊?”
藤丸的笑脸一瞬间扭曲了片刻,像是勾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随后她扮了个鬼脸:“沉船的时候强氪出来的。”
于是大家都同情地拍拍她。

到了修炼场,藤丸把两张宝石翁先分给阿拉什和源赖光,到了织田信长和冲田面前,想了想,才把最后一张递给信长。
“先打种火吧,总司休息一会儿。”
“好呀。”冲田轻快地答应了。

刷周回是没有任何困难的,带着满破宝石翁就更轻松了,不多一会儿藤丸就刷够了想要的数量,现在整个迦勒底也确实不缺种火,他们很快就出了修炼场。
出来一看,之前安安静静坐在一旁打瞌睡的冲田已经不在了,跑去了庭院里,站在一棵花树下看花。
现在已经入秋,花早就枯得差不多了,零零星星几朵半死不死坠在枝头,毫无美感,不知道为什么冲田却看得很认真。她专注地凝视着那些也许明天就会落进土里碾作尘埃的枯花,连他们出来了都没有注意。
织田信长走过去拍拍她肩膀:“看什么呢?该你了。”
“这就是今早我路过时掉了一朵花,结果吓我一跳的那棵树。”
说着她就转身向藤丸那边走去,留给织田信长一个奇怪的表情。像是笑,但又夹杂着几分怅惘。
看花的人又变成了信长。
这些花确实并不美。花瓣干瘪,从根部都是枯黄一片,自然也没什么怡人香气。风吹过来,一朵花摇摇欲坠落了下来,信长伸手握住,手指捻了捻,触感都是粗糙的。
然而她还是将花凑到唇边,轻轻地用唇拂过,没来由地,她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场大火。的确是很久了,久到她都快记不清那场大火的缘由或情状,只记得耳边传来的炮鸣轰响,一声声几乎震碎耳膜,在熊熊烈焰中,她挥刀刺向腹部。
当她躺在坚硬的地板上的时候,眼睛一直望着门外将明未明的天空,那个时候在想些什么呢?她也记不清了,只是血一直流,从身下蜿蜒开去,真痛啊,真湿啊,也真热啊。
那是她一生中少有的孤独无力的时刻,她一直是笔直挺拔的树,活着是纵横捭阖雄心勃勃的诸侯,成了英灵也不忘“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唯有在那一刻,她是手心里这朵枯花一样的存在。仿佛只要轻轻一捏,就成了碎片,从指缝里滑落。

这时也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回过神一看,原来是冲田。
冲田什么也没说,只是问:“咦?你也被这花吓到了?”
她也只是回以一笑。
藤丸他们也过来了:“辛苦大家啦,今天就到这里吧。”
然后他们就抱着战利品说说笑笑打道回府了。

回去的时候正好到饭点。大家坐在食堂里等着开饭。现在迦勒底人比她刚来的时候要多得多了,以前除了工作人员以外,英灵们只能勉强凑两桌,如今举目一望,食堂都快要坐不下了。虽然英灵们其实并不需要进食,但自从卫宫来了之后,大家好像都自发自觉地认为还是应该遵守一日三餐的好习惯,何况济济一堂时,聊天也格外有趣,就连有些个性孤僻的人,到了这时好像都要更亲切一些。
今晚的菜色一如既往很丰盛,织田信长舀了一勺咖喱饭送进嘴里,愉快地吃了起来。和冲田来到迦勒底后发掘了蛋糕这一美味一样,这也是她生前没吃过而今很喜欢的事物。
这时有人端着盘子在她们俩对面轻轻落座。信长抬眼望过去,是卫宫。
“怎么了?”
卫宫微微笑着,从自己的托盘上递了一只小碟子过来,搁在冲田面前:“要尝尝吗?”
碟子里盛着一些黄黄的、焦焦的小圆粒,上面缀着小小的黑色芝麻,看起来就很酥脆。
冲田惊喜地叫道:“呀!是豆平糖。”
“专门给你做的。”
信长反而好奇了:“怎么突然做这个?”
“冲田喜欢吃这个嘛。”
卫宫没解释更多了,冲田也不问,对着那碟豆平糖心满意足地笑起来,小心翼翼捻了一颗放进嘴里,右边脸颊鼓起来,一边吃一边说着:“很好吃,谢谢你。”
看她吃得那么开心,信长也伸手捞了一颗吃了起来。
的确很好吃,那种淡淡的甜味从口腔一直蔓延到胃里,沉甸甸的感觉减轻了好多。

吃完饭要回房间时,卫宫见冲田已经吃完了碟子里的糖,又递过来一个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满满地都是更多的豆平糖。
“哎呀,太谢谢你了。”冲田向他扬起惊喜的笑脸。
回房间的路上冲田得意洋洋捧着那个匣子,遇到童谣和杰克,连忙分了一些给两个没吃过和式点心的小姑娘,她混在其中,看起来倒像跟她们俩一般大似的。
织田信长落在后面,随口问卫宫:“所以到底是为什么突然要做这个?”
“今早看到她在庭院里拔刀斩花,然后捏着碎了的花瓣看了许久。”
卫宫回答时,一直在看信长。就看着她原本淡淡笑着的唇角,慢慢平了下去,随后轻轻叹了口气。

回到房间织田信长又爬上了沙发。那是她的安乐窝,坐垫柔软舒适,陷进去就不想出来,腿上铺一层毛绒绒的毯子,摸起来却光滑,而且十分温暖。
冲田也坐到自己的老位子上:沙发前的地毯上。还是靠在信长的膝窝里,虽然膝盖骨坚硬,枕起来并不舒服,但她好像从来没嫌弃过。
“不是说蛋糕比豆平糖好吃吗?”
信长低头去看冲田,她看上去还是一派单纯的快乐,但信长伸手在她的发间梳过时,终究还是露出一点苦涩。
她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起了别的:“我还记得第一次吃豆平糖,是土方买给我的呢。那之前我其实不喜欢吃甜食,后来……”
后来怎样?她平时性格冲淡,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唯独只是喜欢吃糖,那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儿似的,每每出战,回来就溜出去买糖,连集会都可以迟到。但好像从来没被批评过,大家都轻易地容忍了她为了买糖动不动迟到的毛病,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
想不到从英灵座现身之后,这竟然是她第一次再吃到豆平糖。
信长摸了摸她的脸:“现在又吃到了。”
“又吃到了,当时给我糖的人却不在了。”
她终于还是说出来了。这话恐怕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憋在心里了吧?信长从那个被枯花吓到的故事里、从她在等他们出修炼场时却跑去看花的奇怪行径里还有她面对曾经最爱的零食时刻意说笑的态度里,早已猜测出了她的想法,但实在没想到这次她竟然会真的说出来。
她们两个人是一起来到迦勒底的。自那之后衣食住行都在一处,彼此已经很熟悉了,有什么想法也并不能瞒过对方,何况也没有想过要瞒。只是以前有这种近乎思乡的情怀时,她们从来不会说出口。明明已经很好了,一个是被逼自杀之人,一个是病死后徒留好友艰难支撑之人,能够以英灵之身再度回到这个世上,体验生前想不到的东西,难道不该满足吗?就算不满足,那样的思念又有什么用呢?在她们各自死后,历史的洪流早已滚滚而过,思念的那些东西也不可能还存在了。何必还要悲哀地回望呢?
但似乎这里再好,仍然有些是不同的。记忆里的那些欢笑与泪水、壮志与颓唐、刀剑与火光,就算再不好,即使隔着这么漫长的时光,依然鲜活得仿佛还能闻到气味、听到声音。

见信长沉默了片刻,冲田睁开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只不过……”信长慢慢地低下头去,额头挨着冲田,感受那一点点不属于自己的温度,“现在只有你啦。”
“是啊,只有你了。”
房间里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冲田眨眨眼睛,又是活泼轻快的口气:“要吃糖吗?”
信长不动,闷闷地答道:“那是你喜欢的,我又不喜欢。”
冲田反而笑了,伸直手臂去够信长的背,轻轻拍了两下:“来吧!卫宫做的糖呢!”
“好吧。”

信长从沙发上滑了下来,坐在了冲田身旁。她们的肩膀亲密地靠在一起,房间里安静极了,可以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有风从窗外吹来,轻悄悄拂过衣角,温柔得像是遥远记忆里的抚摸。
那一刻她们又像是两个脆弱无辜紧紧相依的小姑娘,又像是已经湮灭在过去的只敢在深夜反思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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